聚焦河北“考古中国”重要发现② | 河北栾城周家庄遗址：揭示商王朝太行山东麓治理体系

5月30日，国家文物局召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聚焦商代最新考古发现，其中包括石家庄市栾城周家庄遗址考古项目。这是继上世纪70年代在石家庄地区发现震惊世人的藁城台西商代遗址以来，这块根脉深厚的土地上关于商代印记的又一重要发现，揭示商王朝太行山东麓治理体系，填补了河北商晚期编年体系空白。

发现两座“甲”字形墓

——系河北首次发现带墓道的商代高等级贵族墓

太行东麓，洨河附近，一个极寻常的小村庄。7月13日，记者驱车抵达周家庄，村道干净朴素，庭院外大都栽种着花椒树、梧桐树，处处是满眼的绿色……

“这里就是，你瞧瞧。”周家庄村党支部书记周书坤是个敦实的庄稼人，踩着雨后泥泞的田地，把记者带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西瓜地中。出发前，记者就已获知墓地和遗址在发掘结束后便已依例回填，但真正置身于这块土地上时，仍感到历史的更迭和文明的兴衰。

这是一块历经坎坷的遗址，历史上多次被盗。2018年4月，河南警方破获案件时发现该遗址线索。后经国家文物局、河北省文物局批准，2019年底至2020年，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石家庄市文物保护研究所、石家庄市栾城区文化广电体育和旅游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该遗址展开抢救性勘探和发掘工作，累计勘探面积约40万平方米，抢救发掘墓葬23座、遗址300平方米。廓清了商代、汉代遗存范围，其中17座确定为晚商时期墓葬。

“两座‘甲’字形墓，最大面积达20平方米，带有一条阶梯状墓道，为河北地区首次发现带墓道的商代高等级贵族墓葬。”周家庄考古队执行领队张鹏告诉记者，遗址中墓葬可分为三组，其中以“甲”字形墓为代表的大墓葬居中，小型墓葬分居两侧，形成以大墓为中心的格局，大墓有殉人现象。这批墓葬营造讲究，椁室采用木条垒拼，历经近3000年仍得以保存。墓葬营建方式一致，均为竖穴土坑墓，墓底设有腰坑。墓室及填土中发现大量殉狗现象，摆放整齐，一些殉狗有青铜铃铛，人骨上发现大量朱砂……

有考古专家表示，“甲”字形墓葬体现商文化礼制对周边地区的影响。由于墓葬被盗严重，在清理中仅发现青铜爵2件、觚1件、簋1件，少量青铜兵器、玉器及其他饰品等，其中2件青铜爵鋬下发现有族氏铭文图案。清理中还发现大量铜器碎片，存在碎器随葬的可能。周家庄的这批墓葬等级差距明显，据出土遗物推断，较高规格墓葬有成组青铜礼器、兵器及各类饰品。这说明了所代表的人群分为多个阶层，展示了社会复杂化进程。

“根据地层及墓葬、灰坑中遗物判断，周家庄墓地及商代居址存在同时期关系。根据墓葬形制及相关发现推断，周家庄墓地为晚商时期贵族墓地。”张鹏说，周家庄遗址为研究河北商晚期历史、地理、文化及社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透视”青铜资源

——揭示周家庄遗址与殷墟的关系

“河北南部为商代王畿重地，中北部为商王朝重要战略地带，和商王朝关系非凡……”7月13日，在正定古城一处文物库房内，周家庄遗址考古发掘队领队陈伟正带领着几位复旦大学研究生进行考古资料整理。他说，周家庄遗址商代墓葬遭到严重盗掘，但考古工作者凭借严谨细致的作风、过硬的本领和科学的操作，依然取得了诸多重要成果。

譬如青铜器研究。几位考古工作者小心翼翼捧出青铜爵、青铜觚、青铜簋，器物表面锈蚀，但在光线下，仍能看到或清晰或模糊的纹理，透着神秘和厚重。这些残存的青铜器对于研究商代青铜矿料流通具有重要意义。通过对遗址出土的12件青铜器开展合金成分分析，发现这批青铜器合金类型可分为锡青铜、铅锡青铜和铅青铜三种，其中锡青铜占据主体地位。

“以锡青铜为主的合金类型，与安阳殷墟二期青铜器的合金类型最为接近。这批青铜器优良的原料、较高的质量，均反映出该墓地等级颇高。”陈伟说，这项研究还首次对河北地区商代青铜器开展铅同位素分析，发现周家庄遗址青铜器铅同位素组成与安阳殷墟二期晚段至三期阶段的青铜器高度一致。“一方面表明周家庄遗址的青铜资源主要来自殷墟的供给，另一方面证实周家庄遗址年代集中在殷墟二、三期”。

几件出土的陶簋、坩埚等遗物，引起记者注意。陈伟介绍，周家庄遗址还发现两座形制相近的窑址，相距约3米，出土坩埚的房址与两座窑址距离较近，且窑址内未发现制陶迹象，可能存在金属冶炼。目前推测，周家庄遗址所出土青铜器可能为本地铸造，但青铜矿料与殷墟高度一致，反映出周家庄遗址与殷墟之间存在金属资源流通。这一发现实际上也印证了周家庄青铜器的铅同位素研究结果，表明对青铜矿料资源的控制和分配是商王朝对地方贵族实施控制的重要手段。

采用多学科研究

——揭示商王朝在太行山东麓的治理体系

“这些先民来自哪里？是什么族群？和商王朝有什么关系？”

行走在周家庄遗址附近，遥望洨河水从东边流淌而过，一幅太行东麓自然山川和遗址方位图逐渐清晰起来。考古中，对周家庄遗址有明确方位测定。而勘探中，还发现两条河流，既不为今天的周家庄人所知，甚至鲜为古人所知——两条宽40至50米的古河道，被商代地层叠压：一条自墓地西北向东，经墓地北部后转南偏西；一条自西向东，在墓地西南部转而向北与第一条交汇。

沧海桑田，河道会湮没，而历史和文化印记却长存，在多学科视野下愈发清晰。体质人类学、人骨分子生物学检测、动物考古标本测量及鉴定、环境考古标本检测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为了最大限度获取资料和信息，考古工作者对周家庄遗址的遗存范围、性质和文化内涵等进行探索，积极运用聚落考古、科技考古等最大限度提取信息。

譬如，据方位看，这批商代墓葬均为北偏西，与殷墟同期商文化墓葬北偏东明显不同。从青铜材料来看，又和商王朝关系密切。这是否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族群归属和人口迁徙？为了破解谜团，考古工作者提取了3例残存人骨的牙齿进行同位素分析。结果发现，碳同位素显示周家庄遗址先民饮食以粟黍为主，氧同位素值分布集中，锶同位素比值均处于石家庄地区土壤、植物、地下水的锶同位素比值范围内。

“石家庄与安阳地区的锶同位素背景差异明显，综合多种同位素证据，3例个体属于本地人的可能性较大，可以排除来自安阳地区的可能。”陈伟介绍，这些分析结果表明，周家庄墓地虽等级较高、文化面貌与殷墟商文化保持一致，但人群以本地人为主，并非从安阳迁徙来的人口，周家庄墓地应是长期生活在当地的商系某族墓地。

考古不是简单的发掘，而是担负着阐释文明发展的功能。

“周家庄遗址处于商王朝疆域或者势力范围北部，是交通要道，也是军事要塞。虽远离商王朝的核心，但仍然保持商文化的基本面貌，展示出商王朝疆域的向北扩展，深化着多元一体空间格局，揭示了商王朝在太行山东麓的防御策略和治理体系。”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张文瑞说，栾城周家庄遗址是近年河北商代考古的重要发现，为研究商代历史、文化格局的发展演变等提供了宝贵资料。